子里还要孤独。在巴黎,他对乔的思念与日俱增。
“你是一个人能够拥有的,世界上最好的存在。无论是作为儿子、兄弟,还是丈夫。”文森特用画笔点戳出焦橙色的短线条——那是提奥新长出的胡茬。
“如果她看不到这一点,那她就是个傻姑娘,配不上你。”
“……别这么说她。”提奥垂下眼,落寞地说。
“保持勇气,弟弟。”文森特落下最后一笔,“在雨后会有好天气,要始终怀抱这样的希望。”
临近圣诞,画廊更忙了。
每周六天的繁重工作与巨大压力让提奥几乎没有时间享受私人生活。就连他所参加的派对也都是为了工作——包括这个在康拉德·于埃特家中举办的社交晚宴。
“你应该认识一下安德烈。”主人对提奥说,“他也来自荷兰,而且对艺术很感兴趣。”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偏瘦,穿着熨烫平整的西装和浆过的衬衫,皮鞋也擦得锃亮。
“安德里斯·邦格。”他微笑着伸出手,“不过在巴黎,我就是安德烈了。法国人嘛,你知道的。”
邦格——他也姓邦格!
提奥的心跳因为某种可能性陡然加速。
邦格不是个常见的姓氏;他说他叫安德里斯——德里斯,提奥想起那枚怀表上的名字——他是乔的哥哥!
脑海中瞬间转过一千种念头,但表面上他还能够得体微笑:“我是提奥·梵高,在古比尔画廊工作。你来巴黎多久了?”
“自1879年起。”安德里斯回答道,“商学院毕业后,我就直接从阿姆斯特丹来这儿工作了。”
阿姆斯特丹——又一条信息对上了。再加上同样的发色和瞳色,提奥几乎可以肯定了。
他看到命运女神在对他微笑。
他知道乔不是那种会无条件接受家人安排而结婚的人,但至少,如果她最亲近的家人能够喜欢他,看到他的优点,那么他或许有了赢回她的可能。
他和安德里斯的确有很多共同爱好。
他们聊了文学,聊了艺术,还约定等过了新年,一起去巴黎歌剧院听音乐会。
“我对音乐的热爱多半是受父亲影响。”安德里斯说,“他会拉中提琴,业余时间还组了自己的四重奏乐团。花钱让我们上音乐课也从不吝惜。”
“你演奏什么乐器?”提奥问。
“很可惜,我是家里唯一不会乐器的人。我的兄弟们都对弦乐感兴趣,姐妹们则是钢琴——我妹妹乔弹得最好。”
听到乔的名字,提奥不自禁地弯了唇。
“你们很亲近吗?”他问。
“她是我最喜欢的。”安德里斯偏头笑道,“别告诉我其他的姐妹。”
提奥在聚会上一直待到了三点。
聚会结束步行回家时,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巴黎最美的是凌晨。
星星闪烁得格外明亮,甚至像是春天的夜了。艺术桥上煤气灯的倒影,在塞纳河荡漾出金色的波光。整座城市似乎都沉睡在一个温柔的梦中。
天就要亮了,提奥想,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圣诞前三天,乔的学校放了假。
安德里斯从巴黎坐火车到了乌特勒支,准备接上妹妹一起回家。
繁忙的站台上,人们挥手、拥抱、哭泣、欢笑。乔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是因为期盼,而是因为紧张,甚至胆怯。
她的目光在每一个下车的青年身上短暂停留,试图从中找到与照片上相同的面庞。
“乔!”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向她挥了挥帽子,然后挤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德里斯。”她吞了一口口水。
“不给你最爱的哥哥一个拥抱吗?”安德里斯说着,张开双臂。
“……你不生我的气吗?”
“别傻了。”安德里斯将乔拉向自己,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但是在信中……”
“那是作为哥哥的职责。”他揉了揉乔的发顶,“但比那更多的,是作为哥哥的爱。”
于是,所有不曾言说的忐忑与担忧,所有藏在心底的不安与迟疑,都在那个拥抱中烟消云散。
乔把头靠在安德里斯的肩膀上,伸手环过他不算特别宽厚,却无比温暖的脊背。
即使所有的仪表都在瞬间失灵,但只要能看到地面上的参照物,就永远不会再迷航。
“我们回家吧。”她坚定而欣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