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花银钱的事情,奴婢是末流的宫女,钟粹宫被封了后连口吃食都难得,更遑论去哪里寻好用的砚台了。”
说到这儿,蕴因决定忽略眼前的男子对自己的嫌弃与戒备,自顾自地夹了好几筷子肉到碗里,正准备端起来吃的时候,却听那人冷冷道:“你先喝粥。”
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却只许她吃清淡的一点肉沫都没有的小米粥,好歹她也帮着他磨了半天的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蕴因笑着的脸垮了下来,积攒的委屈涌上心头,没忍住开口控诉道:“陛下,您富有四海,怎么对我一个普通的宫女这样吝啬?”
“普通宫女?”周瀛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一个普通的宫女,当日却能弃朕如敝屣,与旁的男人跑了。朕倒瞧不出来,你哪里普通了?”
蕴因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人却又平静地道:“你几日没沾过荤腥,贸然吃那些,只会坏了肚子。先吃一碗小米粥,再徐徐进肉食……”他顿了顿,语气漠然地接着道:“太皇太后刚将你赏过来,若是你因几口吃食坏了肠胃丢了性命,说出去朕也脸面无光。”
进肉食……
那就是她还是可以吃肉的!
蕴因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想要听的话,立时眉开眼笑起来:“多谢陛下关心,奴婢知晓了。”并且乖乖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一边眼巴巴地问:“陛下要不要也来一碗?这些食物确实也火气重。”
“朕不是关心你,朕只是不想皇祖母有误解。”天子面无表情地驳斥她,然后矜持地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也好。”
女子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一点。
她殷勤地给他也盛了一碗送上去,吃了两口,状似无意地问:“陛下,奴婢从来没有去过西北,西北……是什么样子的啊?”
周瀛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从来就是个顺杆子爬的性子,她认定了方才的话里有关心的意味,就立刻想反客为主,真是个不容娇惯的性子。
西北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因而他简短地道:“风景很独特,让人此生难忘。”他在那里见过太多血,杀过许多人,也经历了许多生死难关,有一次,险些就要跨不过去。到了那种时刻,才知道心底最大的执念为哪般,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此生难忘啊。
蕴因品味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嘴里的饭菜都没了滋味儿。徐姑娘跟着他去了西北,他们经历的一切,便就让他那样难忘吗?她很想说,南边的风景很好,她也是个不差的美人儿,他是不是也该对她难忘?
但这话在嘴边绕了两三圈,怎么也没能出口。那位徐姑娘,是他在意乱情迷的时候还能丢下她去见的人,她这种话说出口,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周瀛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挑了挑眉头:“你对朕从前的经历很好奇?”
“奴婢生于微末,自然敬慕圣遇,想听到陛下的丰功伟绩。”
她敷衍了一句,周瀛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吃了几口饭菜,徐徐道:“你说是微末,却也算不得底层。至少,顶着萧家少夫人的名头的你,此时此刻,不该是一名宫女。”
闻言,她抿了抿唇,忽而想起那日她冒雨回去寻他,却撞见他为旁人簪花的场景。
那是她此生最卑微黯淡的一幕。
她实然从来没做过萧家少夫人,但这一点,她不愿意让面前的人知晓。因为这样,她的狼狈便会无所遁形。
于是她语气沉静地叙述:“那年坞城起了兵祸,夫君与奴婢恰巧奉公爹之命在坞城收账,哪知自此便被乱军冲散了。奴婢为求自保,只能抓住采选宫女的机会,在朝廷的庇佑下躲过了一劫。”
说着,她语气有些遗憾:“也不知夫君是否还存活于世,奴婢斗胆,敢问陛下这些年可曾听闻他的消息?”
“你倒是痴情。”年轻的天子听着嗤笑一声,心里被气得不轻,但想到她方才话中提及自身经历的不易之处,到底隐忍下来没有发作,却也没搭理她要寻人的话头。
只是整个宴息堂的氛围就这样僵持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筷子碰撞碟子与碗的声音。
蕴因低着头吃饭,待吃饱了之后,面前的人也忽地站起身来:“下去吧。”
她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时却微微有些不稳当,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腰后头揉了揉。
站了好几个时辰,到底是有些腰酸的。
“你伺候笔墨的功夫还不到家,下次便不必自告奋勇了。”
蕴因瞪大了眼睛,原本低落的心情转为气愤。
她功夫哪里不到家了?这明明是按照他从前教过她的来做的,几乎是分毫不差,研出来的墨也是光泽透亮,十分均匀。他不过是厌恶自己,却非要给她安个没本事的名头,真是气煞她了!况且,这哪里是她自告奋勇?明明是他身边的内侍自个儿躲懒,故意来支使她呀!
蕴因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可恶得紧,一时间想要拿银钱打点出宫的心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