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名北衙将士径直穿入玉堂殿,似带着一阵凛冽的寒风,吹得庭内灯火一阵明灭,惊得宫人一阵慌乱,纷纷起身。
刀甲碰撞的声音整齐又沉重,兵刃映着月色,透出寒光。
云敛立于刀甲尽头,白衣单薄,仪态端雅,声音有些冷清。
“玉堂殿有奸人混入,为保皇宫安危,务必仔细搜查。”
有太监急切切地走了出来,看见云敛后,心里莫名生出一丝退意,顿了片刻,慢慢行了个礼,道:“已是戌时,紫薇令此时搜查娘娘的宫殿,是否有些不妥?”
云敛抚弄着手中冰冷的北衙令牌,闻言微微抬了抬眼,却不曾搭他的话,淡声吩咐将领,“几处偏殿,要细细排查。”
正殿内,江贵妃自芙蓉榻上起身,她原以为是哪个不识趣的禁军统领,搜刺客搜到了她的宫殿来,派了个太监打算去将人打发了,不料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紫薇令。
她蹙起了眉头,让侍女替自己披上狐裘,推开了殿门。
她对云家有所忌惮,纵使不悦至极,也强行忍了下来,看着庭院内一片寒甲色,压着脾气,道:“难不成本宫的玉堂殿里窝藏了什么罪犯,竟叫紫薇令如此大动干戈?”
北衙的将士见江贵妃满目愠恼地走了出来,不由停下动作,犹疑地看向紫薇令。
云敛神色淡漠,“臣等替贵妃排查奸佞,自然是为了还娘娘一个清白,娘娘还是莫要阻挠,免得引人遐想。”
什么引人遐想!江贵妃闻言险些掐断了指尖,他这意思,岂不是说今日若她阻挠,奸佞便是她的人吗?
眼看着将士重新得了命令,鱼贯而入,江贵妃心头更是恼火至极。
江家得势多年,已极少有人不给她面子,今日紫薇令如此肆无忌惮,于众人前落她的脸面,委实让她恨得牙痒,偏生金陵云氏这样的百年世家,积威甚重,又轻易动不得。
她正恼怒着,忽瞧见一处侧殿的晦暗灯火,不由心神一跳,想起永宁还关在那里。
可偏偏她越担心什么,便越发生什么。
一名将士正搜查到此,走到侧殿门前,瞧见门上落的锁,心存疑惑,便将门上的铜锁轻松卸下。
红木门被推响,一道“吱呀”声沉重又喑哑。
不知看见了什么,那将士似乎呆愣了一下,便慢慢退出侧殿,转头欲言又止地看向紫薇令。
云敛轻轻瞥了一眼,便不疾不徐地抬步向那间侧殿走去。
空荡冷清的殿内,只点了一支烛火,灯昏如豆。
他跟随着那支烛火的方向,向殿内走了几步。
便看见一道纤弱窈窕的身影正伏于桌案上,乌发顺滑如水,延着案角流泻而下,月白纱衣铺在方砖上。
听见脚步声,白穗慢慢抬起了眼。
娇美的面容上乌眸如水,她微仰着头,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瞳看他,见到他后,眸底的防备渐渐褪去,只剩下掩盖不住的讶然。
默了默,白穗语气闷闷地开口,“我以为大人不会来。”
她声音不大,在空荡的殿内却显得极为清晰。
云敛微垂着眼睫看她,鸦青的眸子冷清清的,语气倒是温和,“臣不来,殿下亦有法子,不是吗?”
白穗微微睁大眼睛,随即便想到,许是她找了陆卓的事让云敛知道了。她现下该是暗自倾慕云敛的模样,可明明与他约定过了,却又与他人来往,确有朝三暮四之嫌。
于是顿了片刻,颦着秀眉,轻声向他解释,“我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语气低落,神色凄惶,轻轻咬着娇艳的唇瓣,若是其他郎君见了,怕是早已放低姿态,奉上一片赤忱之心。
云敛却神情淡淡,眸中瞧不出喜怒,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右手的手心上。
那几道上了药后又裂开的伤口,原本愈合的地方又重新绽开,洁白如凝脂般的肌肤,有血丝渐渐渗出,又变成了一开始那惨不忍睹的模样。
见云敛盯着自己手心的伤口看,白穗微愣一下,便悄悄将手缩回衣袖中,将伤口藏起。
天际黑云似乎被吹散,皎洁的月轮完整地露了出来,月光透着红木窗扉大片地洒过来,照得桌案上一片雪亮。
而云敛立于另一侧的暗处,未被月色沾染一毫。
那双潋滟的乌眸也落在阴影中,叫人窥探不得其间情绪。
白穗隔着桌案看他,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异样之感,少顷后,才慢慢起身。
腿脚在冰冷的地面上跪坐久了,有些发麻,险些未能站稳。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脚向殿外走去。
云敛慢慢掀起眼,视线追着那道身影,瞧着她脚底看似平稳,难掩虚浮的模样,微微蹙了眉。
他脚步平缓地跟在她后面。
烛火将两抹纤长的身影于地面上相融,又渐渐分开。
“今日臣若不来,殿下应遣侍女去寻王行,他是天子近侍,让他来请陛下,比陆卓好用得多。”他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