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2章
故离沉默片刻,开口依旧又直又硬:“你是谁又如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假的当不了真。难道就因为我必须杀你,真相就不重要了吗?”
那不然呢?
乱麻般的思绪堵在喻扶辞胸口,正彼此打得难分难舍,一听她这边道理居然直白得可怕,就跟挑谷子分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公理排在一边,道义归到另一头,二者竞还是和平共处的,差点给梗得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同时又有几分尘埃落定的感觉一一原来这番诘问归根结底跟他喻扶辞本人压根没什么关系,而是倾河仙君为人清正廉明,一贯眼里容不得沙子,哪怕是颗污水沟里沉底了三百年的沙子也势必要挖出来清干净了,断不能让她高风亮节的师门平白蒙上任何耻辱。
这里头本来就没他的事,又哪来他插手的份?燎原的怒火才一烧三千里,就被大雪飘飞给冰封了。喻扶辞意味不明地"呵”一声,不再管她这边,啼冥剑专心致志往李岷那头招呼上去。
李岷颇有耐心地等着二人争执,眼见要告一段落了,立马任劳任怨地接上话头:“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强加脉篆成功的可能的确微乎其微,非但剜脉篆的人立时暴毙,受篆者也九死一生,失败的下场轻则伤损根骨,重则一同陪葬。”
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但耐不住姓喻的命好啊。你当他这等资质,为何测出来却是个白祭?”故离在喻扶辞恨不能将两人串成串一同钉死的目光中接道:“因为他是个创道者,与其它神脉皆不可能产生互鸣。”
“不错!"李岷肯定道,“那一道外来的脉篆打在他身上,提前激出了他原本还未成形的脉策,二者相争,他本身的脉篆越挫越勇,将外来者打得灰飞烟灭一一涅槃道成了!”
“你们在他身上探出来的脉篆,根本就与那时我们门中的神脉毫无瓜葛,而是一条全新的、势不可挡的、将在日后颠覆仙家正统的神脉!”
说到此处,他神色激动,状如癫狂。原来尽管他对喻扶辞本人厌恶已极,可对他创造的这条神脉却极度推崇。故离的剑意几不可察地溃散了些,几招之内大方地露了足有三五个破绽。她仍不肯轻易相信李岷所言,声音却低下去不少,不仔细听几乎要以为在自言自语。“不可能……如果槐莱谷之围纯属意外,喻扶辞又何必要与魔门传递书信?”
她像是已经浑然忘了李岷偷奸耍滑的尿性,居然你一言我一语,还有来有往地搭上话了!
喻扶辞简直气笑了。随着啼冥剑重见天日的时间不断延长,他的脸也越发白,仿佛用作削人的不是剑,而是抽了他的心血泼出去烫人一般。
另一边李岷笑意盎然,不动声色地对周遭下属打个手势,反问道:“你是说那封从喻扶辞房里搜出来的密信?”尾音扬起,像是笑故离连这都想不明白,接着颇为坦荡荡地吐出了一句惊人之语:“是我亲手放的。”如一道惊雷劈下,霎时一切隐在暗处看不真切的角落全都亮如白昼。喻扶辞丝毫不加遮掩的厌憎、被塞进藏云谷的功臣,一直到三百年前,那双憎恨不下去,又期待不起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故离顶着围追堵截前进了四五步,剑尖几乎够着了李岷旱地拔葱的鼻尖:“你?”
李岷不慌不忙往后退了两步,眨眼便被魔修们团团护在后面。他以一个长辈授课般的口吻不厌其烦道:“对,是我,都是我。第一回替魔门招揽人才,放进他屋里的是我,至于第二回待着人去他屋里搜出来呈给主戒堂的嘛,也是我。”
“你这样的人估计也没机会知道,两个脉篆在体内相争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吧?"他故意放慢话音,如同钝刀子割肉般道,“当时那小子被人扔在戒堂的地上,浸在他自己流出来的血泊里,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人倒还醒着,就躺在那听我说是怎么一点一点翻箱倒柜,从他书架角落里搜出来一张夹在书页里的信纸,并缜密地推断他私收到魔门的密信,却私藏起来不上报,估计是留着打算用作投奔魔门的凭信。”
故离下意识转头去看喻扶辞,见他似乎已然无所谓了,连半个眼神都没往这边分。半边脸掩在黑暗中,另外半边如玉雕冰刻,线条带着恰到好处的精致,却没一点温度,就像一尊被放入神龛的雕像,跟人群始终隔着一层缥缈的香火,看不真切。
她想起来了,三百年前让一切都分崩离析的那一天,她闻讯后匆忙从外赶回玄苍,却被拦在主峰戒堂外不得入内,愣是站着不走,就杵在门外扮演钉子。期间一人脚步匆匆地走来说有要是禀告,路过她时还匆忙行了个礼。
她好像通过这段被翻找出来的记忆看到了那人低垂的眉目,还不想现在这般两眼深陷、鬓角微霜,只是个不大打眼的中年修士,但五官样貌确是一般无二的。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喻扶辞终于被人押了出来,浸了满脸的血已经干了,发冠半散,黑发有半便散在肩上,看见她时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幽深的双目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接着对她露出一个赤诚释然,只是有些有气无力的笑来。
“谢谢你啊师姐。"他道,“像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