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夜半歌(十二)
西屏想起还有馄饨呢,又折进卧房端出一碗馄饨给红药,“这里还有馄饨,你吃吃看。”
正说着,时修端着碗出来,一面吃一面称赞,“嗯,这馄饨不错,吃腻味大鱼大肉,吃吃这个,倒可口。”西屏嗔他一眼,“给你好鱼好肉吃还有错了?瞧把你惯的,乍一吃这种小馆子里的东西,竞还说好。”“这是外头买的?”
“这时候去劳动厨房里做这个,岂不招人抱怨?"西屏吐吐舌头,“这是大门对街上那家馆子里做的,别看他铺子不大,做的东西倒干净精细。”
时修风卷残云一般,几口吃尽,搁下碗来,细细追问当年西屏和南台相看的事。
西屏想他一定是要知道,躲不过去的,只得和他说了,“说起这事,我说不全怪三叔也不是帮着他说话,那时候太太不知哪里听见了我的名字,请了个伐柯人登门,我娘说:凭他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要亲眼看一看郎君,倘或是个好人才呢,就是穷一些也嫁得;要是人不好,就是当官的也断不能嫁。'太太听了这话,怕你姨父相貌丑陋,我们瞧不上,那日便借中秋的由头,打发三叔来给我们家送些节礼酒菜。”
“姜南台不知情?”
“三叔只当是来送节礼,不知道太太背地里交代了那说媒的婆子,到了我家,只把三叔称′姜爷',我们听见,都以为就是你姨父。我娘见他相貌堂堂斯斯文文的,就答应下来了。”
时修冷哼一声,“他没有分辨,可见并不无辜!”“他也是回去后才想明白的,第二天他原想到我家去解释,可架不住太太在他面前哭。三叔那个人,就是常觉得欠着姜家的,哪经得住太太央求?所以没去。倒是那做媒的人急着去了,和我娘签定了订婚书。后来我娘打听到事情不对,欲去退亲,谁知太太请了周大人来,说是白纸黑字订下了婚契,岂能轻易反悔?没办法,我就嫁到姜家来了。”
时修仍咬着南台不放,“您这还不是替他说话?哼,他倘或有良心,怎能助纣为虐,帮着欺民骗女?他自己受了姜家的恩情,就拿一个姑娘的婚姻大事来还他的人情债?”
西屏只得撇撇嘴,“那你打也打了,事情也问清楚了,还待怎样?不管怎么样,我也做姜家的儿媳妇也做了五年了,你姨父也死了,这时候再去计较那些,也晚了。”时修忿忿不平,粗喘着气好半响不吭声,一会又愤懑地捶了下桌子,“那周大人枉为县令!我看当初为这婚事,他就收了姜家不少好处!如今细想,只怕那和姜家买粮赈灾的事也有鬼!等我问清楚姜丽华的案子,少不得还要细查,这等贪官,岂能容他!”
“所以我说,咱们今早在周府门前看见于妈妈男人,肯定是去送银子的,就是要堵住周大人的嘴。你想想看,到底太太在怕什么?要是单只为五妹妹和谁有奸.情,根本犯不上那么些钱,也不值当周大人三番五次借故讹诈。”她一壁说,一壁转到榻上来坐着思索。在姜家看来,什么样的丑事传出去,会比家里的小姐不明不白失身还要为人诟病?
她倏地道:“姜俞生。”
只有这姜俞生,他同姜潮平都是卢氏亲生,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要留他们姜家的种,自然该是找他。怪道当日在火场不见姜俞生的身影,只怕那时候他正背着人摸去她房中呢。
时修也想到这里,冷笑一声,“那姜俞生几时回泰兴?”
西屏摇头,“我也不知道,听大奶奶说在路上了,约莫这月月底能到家。你难道要等他回来去问他?奸.污亲妹这样惊世骇俗的事,你就是问了他他也不会承认,又不是傻的。”
倒也是,这是丑闻中的丑闻,要不然那姜丽华也不会跳井。可既有奸.污之实,就为律法不容。何况当初他们原是奔着西屏去的,时修只要一想到此处,就绝不甘休。因而不待姜俞生归家,暗中先查访起三年前失火那夜,他的行踪。
西屏接连两日走去大奶奶房中试探,几番闲话下来,见鸾喜似乎并不知情。这也情有可原,她和姜俞生夫妻两个,自从西屏进门,瞧着就有些貌合神离,不过面上过得去。
鸾喜轻声冷笑道:“他有事哪肯和我说?生意上的事嫌我不能替他拿主意,别的私事,也只管去和外头那姓焦的说,那焦家才是他的温柔乡哩。”
西屏陪着她苦笑,“我也听见过一些,大爷待这姓焦的姑娘倒有长性,好像有几年了吧?”
“你当他是待她有长性啊?哼,自然是那姓焦的有些好处,他才肯成日往她那里去。就连请朋友应酬,也都是在那房子里摆席。哼,那个女人我看也不是什么本分人,这些应酬原不是外宅当份的事,她也不抱怨。”西晒的阳光从背后穿透她的耳朵,耳垂底下有颗翠绿翠绿的翡翠水滴形珠子打着晃,像个姑娘在惘惘的一片蝉鸣中伶仃地打着秋千。那此起彼伏的蝉声撕裂了宁静,然而那宁静的缝隙底下,似乎还是宁静。
她把炕桌上的鲜果碟子朝西屏跟前推过去,“不说这些了,说起来也是自找气,怪没意思的,谁管他?二奶奶吃点葡萄,刚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