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过得还好吧?“随远山总是这样,接通跨越千里的电话的首要关注都在她的生活。随越浑身瘫软下来,放纵地趴去桌面,自动忽略了许多难耐与纠结,报喜不报忧:“挺好的,我来了这么久,早就适应了。”
“那就好。”随远山又关心了几句她的日常,忽而聊起:“和妈妈在正常联系吗?”
同秦芳雅提起他一样,随越听此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语气不自觉带有紧张:“在正常联系啊,怎么了吗?爸爸。”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随远山温和笑道。两个离婚多年,并且当初离得相当难堪的人,无论是谁提到对方,随越都不可能掉以轻心。
“妈妈是不是联系您了?"随越用了问号,口吻却是笃信。
随远山估计清楚在这件事上很难敷衍她,淡淡应了嗯:“前两天吧,我们通了个电话。”
随越忐忑不已,坐起来问:“她说什么了?”“聊了一些你的事情。”随远山避重就轻,“你不要太担心。”
他含糊其辞,不愿细说,随越却能清晰想象。如今人到中年,深陷不同生活泥沼,沉重不堪的随远山和秦芳雅也曾年轻鲜活,耀眼得不可方物。他们相识在自由张扬的大学时代,两人来自不同城市,不同大学,当年分别率领队伍去沪市参加全国大学生辩论赛。
两支队伍各有强劲优势,他们作为队长也是各有厉害,一个从容不迫,谦和温柔地输出观点,一个气场强悍,口齿犀利,寸步不让。
他们从一开始就备受关注,无数人押宝他们谁能夺得桂冠。
不出意料,双方经过层层争夺,最终会师在了决赛场上。
一场痛快至极,久争不下高低的辩论,终是以秦芳雅这一队险胜落下帷幕。
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结局,何曾想到赛场上针尖麦芒,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走下赛场,会写出更叫人叹为观止,拍手称快的续篇。
随远山想方设法拿到了秦芳雅的联系方式,在那个手机并不普及,严重依赖座机的落后年代,执着又真挚地给她寝室打电话,手写书信。
在一次秦芳雅在电话里面开玩笑说明天是自己生日,随远山连夜搭乘十多个小时绿皮火车,赶到她学校,只为当面给她庆生之后,他们谈起了一场异地恋。横跨千里,上百张来来往往的火车票见证了一路镌刻的浪漫与热烈。
随远山秉性含蓄温吞,却激出了一腔热忱,全身心投入,尽可能给足秦芳雅向往的偶像剧一般的恋爱体验。大学毕业以后,他甚至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执意跟随秦芳雅前往她的家乡海城,定居结婚,生育女儿。但有了孩子后,小家的负担明显加重,尤其是秦芳雅要求严苛,不留余地地富养女儿,随远山作为一家顶梁柱,逼不得已接受外地公司开出的高薪聘请。和纯真无暇,有情饮水饱的大学时期截然不同,走出校园象牙塔,直面现实洪流的他们再次经历异地,处处都是裂缝。
随越一两岁时体质极差,三天两头地发烧呕吐,秦芳雅经常独自抱她去医院。
一个三更半夜,秦芳雅睡得意识模糊,突然发现女儿又发起了高烧,心急如焚地带去医院。
她一个人忙前忙后,先后经历深夜打不到车、女儿哭闹不止,高烧难退、拨打丈夫的电话又无人接听后,素来要强的她再也支撑不住,躲去医院隐蔽的角落崩溃大哭。随远山获知后,再次为小家做出了妥协,辞去远方前途无量的工作,回家陪伴。
当然,能找到的工作无法相提并论,收入水平大打折扣。
伴随他工资的波动,操持家庭开支,被迫了解柴米油盐贵的秦芳雅又有新的说法。
几番争执之下,最是疼惜妻子的随远山也会在情绪激烈的时候说出:“我不想在外面多赚点钱吗?我回来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你的话,我会回来吗?”
“这么多年了,哪一次不是我放弃,我牺牲,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累?”
类似的吵闹不休,甚至是摔砸东西,随越从记事起就有见证。
哪怕他们都顾及到了幼小的她,在她面前伪装得还算可以,大吵特吵尽量压去了背地里。
中考前夕,随越晚自习放学回家,在楼道又听见了父母高亢的争吵声。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话赶话地穿透防盗门板,刺入耳膜。
吵架内容还涉及了她:“你以为我还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是受够了,要不是为了越越,我马上就会和你离婚!”
随越闭了闭眼,沉重而压抑地呼出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
里面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随越推门入内,定定看向光速戴上微笑面具,在自己面前扮演和谐一家亲的父母。
她面无表情,特别平静地对他们说:“爸爸妈妈,你们离婚吧。”
后来随远山和秦芳雅大约是想通了,明白女儿需要的不是一个看似完整,实则充斥演技的家,还算利落地办理了离婚手续。
随远山去了远方,职位节节攀升,秦芳雅留下了随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