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裴方(九)
接连几口,这洛阳城下原本一触即发的形势,竞真的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徐鸯便知此计成功了。
一一此计看似艰险,其实比卫崇那粗浅的障眼法稳妥多了。
毕竟董度与董康有这样一层血缘关系在,董度其人又被折磨成这样,他说的话,董康必是会信的。而董度本人呢,早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旦得知了城中、城外可能有伏兵的消息,他当然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及时报信,如何把埋伏在外的卫崇揪出来,报仇雪恨。他顾不得别的。
如此,虽然洛阳城中连守城的士兵都快不够了,空虚至此,但徐鸯仍旧四两拨千斤,就这么骗过了董康。董康真信了他们留在京畿有大量伏兵,以至于城内其他守卫官役都未曾被抽调,洛阳城中一切如常。那联军每日倒还去城门口,例行公事一般地骂上几句。城墙上的也大多数时候也有人骂回去,只是第三日往后,发觉了城下叫嚣的那些人也不过骂上几句,便鲜有人费口舌了。
当然,城还是要围的。
第四日,就在联军一边偷偷派出大量兵马探查京畿附近,一边在营中激烈争吵着如何先打下“有重兵看守"的城北大营时,百无聊赖的卫崇心一定,竞也没事找事起来一一他不知道从哪里把朱津那颗开始溃烂的人头倒腾了出来。
等有人再来叫骂时,就用一根破木杆子、一条长绳系着,摇摇晃晃地从城墙口支出去。
孩童顽闹似的,却比寻常叫骂更震慑人心。于是,等墙下来人看清了这是朱津的脑袋,骂声反而停了。面对这样出人意料,近乎侮辱的做法,寻常人也不能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那些人气红了眼,张口要骂,他却又把杆子一晃,佯装手里没拿稳,让那脑袋“嘭"地一下落在地上,半张脸陷进沙地里。
………哎哟!这脑袋里可全是烂泥,拴也拴不住,那就送诸位了吧!”
说罢,他朗声大笑。
此等嚣张行径,几乎真的激得那些联军的部曲按耐不住,当即便想要冲至城下开战。
甚至,几个呼吸间,已经有几支冷箭往城墙上飞去了。不过是卫崇身手好,一下躲了过去。
好在城下那领兵的将领终究也还是约束住了自己的部下。当日回营,那人再把此事与众将领一说,更是笃定北营早有埋伏。
就这样,在联军里紧锣密鼓推演战事,敲定战术,并暗自准备攻打北营的几天里,洛阳城内竞真是一片太平。卫崇似乎还想添把柴火,只不过徐鸯知道过犹不及,也把他拦住了。
四日后,联军袭击城北大营。
奇袭出兵,讲的便是一个趁人不备,因此动静再大也无妨。不过戌时,洛阳城上的守卫便瞧见远处火把绵延不绝,仿佛半个时辰前已沉下的天边残阳又再度升了起来,一股一股地往北营涌去。
卫崇这几日就宿在墙角的营房内,听见动静,甲也不带便上城墙查看。只见那远端马蹄声几乎震得大地作响,些微火光映出沙尘滚滚,顿知这几日的宁静终究是如镜中花、水中月,还是碎裂了。
一一若知晓这城北的大营,不过是一个连最后几个值守士兵都被徐鸯下令撤回的,空荡荡的“大"营,这些筹谋了十日的将军,会怎样想?
当然是恼羞成怒。
空营,没有守兵,更没有那“会趁势偷袭联军"的伏兵,一切假象不攻自破。
不出一口,这夜色里也声势浩大的雷霆攻势,定要往洛阳城而来了!
而此时,根据南阳城传来的军报,距离攻下南阳还有至少五六日。
卫崇把嘴一抿,知道形势骤然严峻起来。他也不兴师动众一一这恐怕是城内守军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能睡个好觉的机会了一-只草草换了衣服,便往宫中赶。正巧徐鸯向来睡得浅,宫人一进殿问孙节,她便从梦中惊醒,不过片刻回神,也不必等孙节再上前报给她听,她已然猜到了战况。
“………他们打北营去了?“她问。
“是。"孙节顿了顿,又说,“还有车骑将军现在殿外求见。”
“宣。”
但孙节却并未转身去宣卫崇进殿,反而是动作犹豫地一拜。
徐鸯当即察觉了,问:
“……怎么了?前几日不是才勒令他不要多事,难道又“这倒不是。“孙节忙道,“是……陛下要不先更衣?”闻言,徐鸯一怔。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确实乌发披散,衣带尽解。
一一别说是“衣冠不整"了,根本就只披了一件薄衣。毕竟才从睡梦中惊醒,身上还出了些冷汗,濡湿了领口。若是来人盯着畴帐细看,几乎能隐约看清她的腰肢,还有朱津死后,终于不用紧紧束起的胸/脯的曲线。十年里,未曾明白情爱,徐鸯便被拎上御座,只顾着提防朱津。若不是孙节这么一提,她还真没想到该避一避。这样确实是不适合见外臣的。但卫崇也并非外臣。………无妨,他又不是旁人,没甚好避着他的。“徐鸯轻笑一声,“还是战事紧要,传他进来吧。”孙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