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气温骤降。秋雨带着冷气,席卷临海。
时微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像只结茧的蛹,连呼吸都没。不管敲门声如何激烈,她都充耳不闻,只当是几缕遥远的风。
过了半晌,敲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脚步声停在床侧,下一秒,灯光乍泄——是被人不由分说掀开了被子。
强光骤然照上眼皮,刺激性太强,时微没法完全睁眼。
她蹙着眉头,单只眼睛眯了条缝,朦朦胧胧瞧见掀被子那人单手叉腰,俯下身子对自己笑了一声:“多大了还赖床,快起来,再晚该迟到了。”
就着原有的姿势看了那人片刻,时微拉高被子重新把脑袋蒙住,摆出一副死赖到底的架势,闷声闷气地说:“没睡醒,你帮我请假吧。”
被子被猛拽太高,她两只光脚暴露在外,说话的时候,脚趾头还下意识随着话音一动一动。
卞睿安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又是一笑。
“我拒绝。”他环视一周,扭头走向书桌。书桌上累着一摞巨厚的琴谱,琴谱旁立着一个白色瓷瓶,瓶中插着两枝鲜妍的红枫,是住家阿姨昨天买回家的,尚且生机勃勃。
卞睿安抽出短的那枝,他一路走,枝干末端一路滴水,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地毯吞噬了所有响动。
走到床边停下,卞睿安问时微:“当真不起来?”
“......”
两分钟没等到回应,他便用那红枫叶子在时微脚心上轻轻挠了几下,然后低声问:“还不动?”
时微用力蹬腿,砸得床板“咚!咚!”作响,仍旧是一言不发。
卞睿安拿着红枫继续挠她:“又睡着了?”
如此蹬腿跺脚活动一番,气血涌入肢体末端,时微冷白的足尖都变红润起来。
她抱着被子猛然而起:“你有完没完!”这一挺身挺得她头昏眼花,却还是不忘用一双满含怒气的眼睛把卞睿安瞪住。
卞睿安低头捻了捻手指:“别这样看我,好凶。”
时微冷笑一声,捧着脸颊反复揉搓了好几把,这才有了骂人的力气和意识:“拉我被子做什么?万一我是裸睡呢!变态!”
一到秋冬,时微的起床气就会变严重。
小学起就是这样,卞睿安早被她吼习惯了,此时也不理会。
回头把红枫重新插进花瓶,他目的达成,露出个满意的笑,走之前还用指关节在床头磕了两下:“快点换衣服,我去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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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路上,时微一路无话。
生气的时候,她的嘴角会绷得平直,没了平时的装乖讨好,时微这张脸美得很有距离感。出租车司机向来喜欢瞎扯淡、聊闲天儿,透过后视镜看了她这张阴沉面容,都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卞睿安却对此毫不在意,他若无其事地东拉西扯,也不管时微理是不理,反正他总有本事把对话进行下去。
比方说:
“昨天晚上你练琴,花园里跑来了一只猫。那首曲子叫什么来着?揉弦特别快的。”
时微不为所动。
“啊我想起来了,你之前告诉过我,是什么贝多芬G大调奏鸣曲吧?对吧,就是这个。那猫听得可认真了,比我还认真。不过我已经听了八百遍,它还是头一回,觉得新鲜,也可以理解。”
“看它如痴如醉,我本想请它进屋,结果开门就给人吓走了,你说他是不是叶公好龙?”
时微板着脸:“不是人,是猫。”
“啊对对,是猫,是给猫吓走了。”卞睿安嘴角噙笑,“它是只大橘。长得肥头大耳,充分发挥了基因优势。我在经常在隔壁王大爷家门口见到他。从前还以为是只小流浪,结果王大爷说是他散养的。散养小猫不是好习惯,得亏这橘胖子聪明,认得回家的路。”
又比方说: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班今天两节数学课吧?”
“......”
“前几天我在办公室,碰到你们赵老师。他找理科班要了两套试卷,说是想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看样子今天考试的概率很大啊。”
时微摊开手心:“给我看看。”
“什么?”
“题。”
“我手里没有。”
“那就闭嘴。”
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时微抬腿就走,走的时候脸还是板着的。
她步子快,昂首挺胸气势颇足,所以没人瞧得出,她其实心里发虚,这一走算是落荒而逃。
时微“落荒而逃”的原因有三:一是心里还残存着微弱火气,二是这么快就被卞睿安哄好了显得很没面子,三是......这火发得挺没道理,她自知理亏,又不想面对。
迈着带风的步子,时微在教学楼底下碰到了她的同桌苟利云。
苟利云今天的头发比往日还要蓬松。她按住一头短发,就像压着一朵轻飘飘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