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绿意繁枝,但他自己却知道,他的里面都已经死空了,只剩下一张皮,还撑着裴氏的门楣,如往常一样活着。
他的目光落到地面上,那里落着一颗黑色的棋子。
这是他方才短暂的失控。
直到门外有人来启禀要事,裴琨玉那双暗沉沉的眼才从棋子身上抬起来,他并未开口,只是用手骨轻轻敲了敲茶桌。
沉闷清脆的两声木响落下,门外的小厮应声而出,行到内间前,向裴琨玉行礼,道:“启禀二公子,昨夜运河生了不少乱子,小侯爷离东津的船被劫,丢了一位姨娘,小侯爷带人在水里翻了一夜,未曾寻到什么人影,今儿一大早,小侯爷便去请了清河府的府尹来,似是要借助官差之力,继续在海面搜查。”
裴琨玉神色平淡,道:“裴家支援二百人手。”
李霆云身在东津,裴琨玉既为地主,面上绝不会怠慢他,但是找不找得到,那就不能打包票了。
小厮低头应是,随后微微沉默两息,似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被救回来的孟姨娘,最后一狠心,道:“外院那边——”
外院,多是指男子在外养了外室后,另购置下来的院子,裴琨玉一生端正,从没有过什么外院,乍一听见这两个字,裴琨玉只觉脊背一紧,捏着棋子的手微微发颤。
身后的鞭痕隐隐作痛。
但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叫小厮分不清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他只小心地继续道:“送过去了五个清白的男子,但是那位并没有碰过,只说要寻您过去。”
裴琨玉的手指死死掐住了手里的棋子,过了两息后,才道:“好生照顾。”
他不会去的。
孟韶欢今日不碰,明日也是要碰的,她意志不坚,早些时候因为毒弄得神魂颠倒,那般模样,瞧着坚持不了多久。
迟早,她会明白,那些人才是她的归宿。
裴氏子不能与旁人妾室勾连不清,一个错误,他绝不犯第二次。
小厮应声而下,后携二百人手,直奔清河府的运河而去,坐船行至海面,大概一个时辰,便远远瞧见了一艘花船飘在水面上。
——
巳时初,海底间。
五月中的海面还没那么炎热,海水有些偏冷,李霆云仗着一身内力深厚,一整夜都未曾上船,反复在水中寻找。
海水下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水填满耳朵与鼻腔,稍有不慎便会呛一口水,如果不能及时回到海面上,便有可能会被活活呛死。
李霆云不知道第多少次,从水面下面向上潜伏。
水面最下方黑的浓郁,极致,什么都看不见,但渐渐向上潜伏,便能看到海水的颜色,浮到最上方时,能看到被阳光晒出金色的、鳞波水面。
“哗”的一声水响,李霆云浮出海面。
他浮出来时面色青白,唇色都泛着乌色,他浮出水面后,立刻有亲兵围着他扶他上乌蓬小船休息,他烦怒推开,吼道:“去找!”
扶他干什么,他又死不了!
一群亲兵又乌央乌央散开,匆匆入海。
一整夜再叠一个上午,所有人都知道,孟韶欢怕是已经死了,但是主子还在找,那些亲兵也不敢言语,只能一起跟着做无用功。
人群散开后,李霆云在寂静的、泛着波纹的海面上漂浮着,目光泛着几丝血丝,死死的看过海面。
昨夜水匪去后,他匆忙带人去找孟韶欢,谁料怎么都找不到,海面这般大,他只能匆忙请人调遣,清河府的府尹怕开罪他,一大早便派人来了,不只是清河的官差,还征用了一些附近的渔民。
几十艘乌蓬小船停泊在水面上,翻来覆去的找,却怎么都寻不到孟韶欢。
李霆云随意选了一艘没人的小船,翻身躺上去,浑身湿漉漉的看着头顶的天。
今日万里无云,初夏晴朗,是个好天气。
可他脑海中全都是孟韶欢自甲板上跌落时,那双含着泪的眼。
他猛地记起来什么,一抬手,去摸腰间系着的香囊,果真摸到了那雪绸柔顺的手感,他忙不迭将湿漉漉的雪绸香囊拿下来,小心地握在手心中,贴向他的胸口。
恍似温玉犹在怀,檀樱倚扇,润姣笼绡。
他的心口泛起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人还躺在这里,骨头却好像已经碎成了无数截,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以前不是没丢过喜爱的东西,一匹战马,被他赌输了送走,几个美妾,也转送了旁人,当时虽有些输了的恼意与不舍,但再饮上两坛好酒,转瞬间就都忘到了脑后。
可他现在却不能,他忘不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滋味儿,初时还能分析利弊权衡事态,但到了最后,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人像是不能自控,被情感驱使着,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那一日庄大姑娘拖着半死的白且行去求医时,他只觉得好笑,但现在,他也带着一群人在水中执拗的翻。
他与庄大姑娘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