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哪怕是孤魂野鬼,也没鬼愿意来触他霉头。
除了一只不通人事的小狸猫。
小花从屋檐上跳下,慌乱奔至他身边,妄图用牙齿撕扯他衣袍,可却扑了个空。它急得喵喵乱叫,在他身边不停围绕,看起来格外焦躁。
沈寄时看了它一会儿,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桥妧枝紧闭的房门,心下一沉。
—
桥妧枝烧得有些糊涂了。
没了肩头两把魂火,每到百鬼夜行之际,阴气一冲,她便会发烧。不同于上次发热时大梦一场,这一次,她似乎陷入了经年噩梦中,不断呓语出声。
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额头,桥妧枝强撑着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身边之人的面容。
她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下意识问:“沈寄时,是你吗?”
坐在身边的人没出声,可额头上那双手却突然颤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伸手攥住额头上那只手的手臂,将它缓缓放到自己脸侧,低声道:“沈寄时,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还找错了。”
沈寄时,我找了你好久。
她应当是有很大的怨气,所以每次见他第一句,总是要先告诉他,她找了他很久很久。
沈寄时指尖在她鬓角轻轻摩挲,声音沙哑:“对不起,总是让你找那么久。”
桥妧枝抿唇,突然觉得很委屈。
她的头很疼,嗓子也很疼,浑身都很疼。她其实知道自己不应当再说话,可她有很多话想要与他说。
“沈寄时,你的棺椁被抬回长安那日,我正在绣嫁衣。郁荷姐姐跑来,告诉我你死了,我还以为她在与我开玩笑,生了好大的气。后来阿娘也慌慌张张跑过来,也和我说你战死了,我还是不信,非要自己去看看。”
她顿了顿,仿佛想到什么很痛苦的回忆,微微颤抖,“那天我冲到朱雀大街上,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回京军队上的白幡,我吓了一跳,一路跟在白幡后面跑,可是街上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一点都挤不进去。我看到很多人都在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总觉得躺在棺椁里的人不是你。”
她似乎难受极了,却还在说:“我一路跟着棺椁进了兴宁坊,穿过我们常走的那个巷子,眼睁睁看着棺椁被抬进了沈府。我看到沈萤趴在棺椁上面哭,心好想被嚼碎了一样。我想进去,但是被阿婆拦住了。阿婆说,我已经和你退了婚,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进你的灵堂,以免毁我清誉。她说,我以后还是要嫁人的。”
沈寄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是,脉脉以后是要嫁人的。最好子孙满堂,福寿绵长。”
桥妧枝没出声,她不太喜欢这句话,想要和他生气,但是又有些舍不得。她们以前好像生了太多的气,吵了太多的架,一下子就把后半生的架都吵完了。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沈寄时说,比如他们退婚的事,又或者她这一年里寻他的经历。可是她实在是太难受,难受到身上的骨头如同被打碎重组,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渐渐安静下来,迷迷糊糊中,似是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沈寄时没有抽回手,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为少女掖紧被角,却在无意中摸到一块方形软玉。
软玉质地极好,却并不光滑,上面布满裂纹,似被人摔碎后又重新粘好。
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他们的结亲玉佩。
—
承平二十七年冬,长安大雪。
彼时,大梁迁回长安已有两年光景,可故土虽归,日子却远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好。
那场长达数十年的盛世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长安再也不复昔日繁华,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拖着身上的李氏王朝缓缓向前走。
那场大雪一下就是七日,城中大街小巷皆被一层厚厚的冰雪覆盖,路上行人稀少,放眼望去,只有一辆简陋的马车在冰雪上缓缓前行。
桥妧枝便在这辆马车上。
朔风呼啸,马车上的暖炉在这刺骨的寒冷中仿佛成了摆件。
桥妧枝裹着兽皮制成的大氅,低声催促驾车的马夫,“可否再快些?”
“女郎,已经是最快,再快下去,马车就要翻了。冰上行车本就危险重重,若是翻了车可不是好受的。”
闻言桥妧枝不再催促,只抱着暖炉望着外面的大雪出神。
七日前,长安城内出现一队东胡刺客,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箭射杀当今太子,又慌忙逃出城外。
不巧,那日正好是沈寄时当值。
沈氏满门忠烈,沈寄时父母更是皆被东胡人所杀,早就对东胡恨之入骨,当即便单枪匹马追了上去,只是这一追,便是七日未归。
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沈寄时手持止危枪满身鲜血跪在地上,胸前被箭矢射穿,死在了长安城门处。
她几乎一下子就被惊醒,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马不停蹄地往城外去。
雪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