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二十八年,人间正值冬时。
城外下了一夜的雪,满目望去,了无人烟。
朝华赶到破庙时,只余乌鸦嘶哑,不闻人声。
剑上的血尚未擦净,朝华是一路厮杀过来的,从苍衍杀到这里,朝华都数不清剑下有多少亡魂,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师尊还在等她。
庙内,沈书淮躺在茅草席上。
衣衫破烂,身下泥泞不堪,全身遍布青紫,竟无一处完好。
意识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大弟子朝华,她提着剑朝自己走来,带来一阵梅花香,原来人间已至冬时,他竟现在才知道。
沈书淮朝她看过去。
他扯出一抹笑,却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只见更多的血流了下来。
沈书淮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也或许,这点痛于他算不得什么,他身上其余的地方伤得更重,这几年他早就习惯与痛共生。
“朝华,庙外的梅花开了。”说到这,沈书淮咳了几声。
破庙只有一扇漏风的窗户和吱呀的门,而那梅花生在庙外十米处,他是看不到的,但是所幸他的五感徒留嗅觉还未被封。
声音愈来愈弱,“不必为我复仇,好好活着。”他的声音嘶哑,声带竟早已被破坏。
沈书淮凄然地想,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朝华是否还能认出来。
他透过破庙漏风的窗户向外看。
濒死之际,他也想窥得最后一点阳光。
他释然地闭上了双眼,他这一生,除妖降魔,为人间抵挡了无数劫难,最后葬于破庙,也无甚不好,只是可惜,并未看清朝华最后一面。
沈书淮死后,化作一缕白光,白光亲昵地在朝华身边转了一圈,转眼就向天空飞去。
朝华走近,捡起地上师尊的玉佩,挂在腰间,用未拿剑的那只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也许她今日不该来,师尊这么骄傲一个人,或许并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朝华将沈书淮的遗物收集好,在庙外不远处,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这里离人间近,却离魔域妖界很远,她想,师尊风光霁月了一辈子,死后就该干干净净,离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远远的。
她将自己的剑穗摘了下来,放在师尊墓前,这是师尊生前为她做的,师尊留给她最后的东西,除了这把剑,就是这个剑穗了。
想到她要做的事,她笑了笑,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听不清:“师尊,也许要让你失望了。”
她的剑没办法留下,但她希望师尊亲手做的剑穗不被弄脏。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朝着魔域走过去。
——
魔域外,魔气漫天,风霜肆虐,偶尔还夹杂着阵阵嘶吼声。
朝华提着剑走过来,剑尖在雪地里划出一道痕迹,又很快被大雪覆盖,恍若没人来过。
魔君褚沉正躺在魔宫里,旁边有侍女正往他嘴里递着水果。
“褚沉!你还在这躺着,沈书淮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妖王宫不尽在魔宫里急得走来走去。
褚沉满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急什么,沈书淮他中了合欢毒,早晚会回来跪着求我们的。”
想到这,褚沉笑了,合欢毒发作的时候,烈妇也能丢了贞操,他沈书淮也不能幸免。
不知道为什么宫不尽心底仍有些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一个魔宫的守卫满身是血地跑了进来:“君上...有个女人杀进来了。”
褚沉将靠在身上的魔姬猛地一推,身形霎时出现在外面。
“何人如此嚣张?”
朝华刚斩了一个魔修的脑袋,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
“褚沉,今日,我来取你性命。”
她双目沉沉地盯着褚沉,手中的剑发出阵阵嗡鸣。
朝华低头笑了,昭雪,你也很久没这么痛快地战过一次了,你也很怀念吧。
她的剑名为昭雪,是沈书淮在她及笄那年送给她的及笄礼,她记得沈书淮那天说:“这是昭雪,朝华,它很喜欢你。”
从那之后,她一直都剑不离身,剑在,人亦在。
昭雪向来娇贵,最是喜净,可是现在却满身血污,沾上了它平生最厌恶的魔气。
褚沉皱起了眉头,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大言不惭要杀了他的女修。
他平生见过太多人恨他,厌他,杀他,可最后无一不败在他的手里,对于朝华,他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想杀我?你有那个本事吗?”褚沉嗤笑一声。
一个小女修,倒不至于让他出手。
宫不尽化出灵刃朝朝华攻去,妖修不讲那么多花哨,只凭一身蛮力。
朝华用昭雪轻档,几息之间,充满杀意的灵刃便轻柔地散去。
不过一瞬,宫不尽出现在朝华面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