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策行礼告退。
往后这种疏忽,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往清风院递了话,他晚上会回来歇息,便又快马加鞭赶回军营。
寒风夹着雪粒子直往人衣领里钻,远近山陵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枯黄的草木偶然支溢开来,点缀着另一番色彩。
军营两面临山,西北风更加肆虐些,在室内尚觉寒冷,露天之下便是冻入骨髓的寒凉。
一名下属走到沈长策面前,恭敬回禀:“已经招了。”“说。”
沈长策一身黑袍,像从暗影中走来,雨雪落于周身,将他染得与冰雪一样凛寒。
“那日他趁军营守卫松懈,与军中同伙里应外合,放他出狱,但外面关卡过多,他没办法安全出去,躲在暗处时,听闻王妃来了,便想挟持王妃,闯出一条生路。”沈长策冷笑一声,眼眸中闪着寒光,“活腻了。”那男人若不贪图美色,说不定还真能靠着江雪萤出了军营,但他实在是该死。
监牢中,一个浑身破败,几乎不成人形的男子靠在柱边,从成缕的头发缝隙中,依稀分辨出就是那日晚上那个该死的人。
他浑身是血,四肢活生生被麻绳勒断,脊梁骨被敲碎,支撑他坐在地上的能力都没有。
随便来个人踹他一脚,他都会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所有的地方都血肉模糊,像是被刀一片一片刮下来过。
下半身难以启齿的地方失血更多,以最疼痛的方式让他知道他动的歪心思,是怎样害了他的。
他的嘴巴被强制扳开固定,舌根处被刺入一根长钉,让他合不上嘴,也无法咬舌自尽。
旁边还有两位军医轮流守着他,始终观察他的状态,保证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长策站在外面,周身气质森冷,牢中那人感受到,想抬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谁碰了他的底线,他就会让人知道,痛快的死去,是多么美好。
回到主帐,几位将领已在一旁等候。
沈长策一来,众人便开始有序回禀。
自那日带兵出去,军中共查出七十八人有异常动作,其中不乏位居高位的御史。
他们跟刺杀一事之间联系颇多,且能看出都受同一派势力指使。
他们的小动作自以为很隐秘,其实早在先前就已被人察觉,沈长策暗自派人盯了许久。
上次刺杀,他失误伤重,按理说是敌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他们能有更大一番动作。
结果他们失算了,这是他们的机会,也是沈长策特意送给他们的陷阱。
“看来他们真是按捺不住,凭这点人手,就想在军中肆虐!”
“咱们这回将他们一网打尽,今年想来也能过个安稳年。”
“说了半天,幕后黑手呢,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们军中搅浑水,看不打到他老巢,让他知道谁才是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出来,一挥手上比人还高的大棍,地上都要抖三抖。
众人缄默,都没回答他。
他是个纯武将,有一身蛮力但脑子里缺了根筋,听他们讲了半天,他感觉人人都拐弯抹角的,没说到点子上。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军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瞥了他一眼,然后抬抬下巴,指向东方的位置。
武将皱眉,“谁啊,别打哑谜,我听不懂。”军师叹了口气,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懂,那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东方能是哪里,自然是京城所在,皇宫里的那位。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未来青州的日子,还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或许等着他们的,是一场恶战。
军营的事一了,天色已全然变暗,夜雪深重。沈长策飞身上马,马蹄急卷雪粒飞舞,又迅速被黑夜吞噬,转眼之间,只余雪上一行蹄印。
夜色如墨,银装素裹,万籁俱静。
宅院之内,却是一片温馨祥和。堂前炉火正旺,红焰跃动。
炉火旁,铜壶咕嘟作响,水汽袅袅上升,与满室茶香交织缠绵。
雪愈发重了,忽闻一阵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宛如远处碎裂的玉珠落盘,又似琴弦上空灵泛音。
原是院中枯枝压断。
“殿下说了要回来,应当也快了吧。”
明巧为江雪萤斟上一杯热茶,置在案边,翘首往外看去。
没过一会儿,传来明巧欣喜的声音。
“王妃,殿下回来了!”
江雪萤闻言往外看去,目光穿过半开的门扉,投向风雪交加的夜色之中。
只见一墨色身影,手持一柄油纸伞,漫天飞雪不时穿过伞面,飘落在他肩头、发梢,轻触他的面颊。沈长策步伐稳健,从廊下一步一步走来。
是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