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的胡服青年大步迎了出来,笑吟吟道:“这便是我们二当家。”
“久仰久仰!”崔令光从容还礼,暗中瞥了一眼,略微有些失神。
此人约莫二十来岁,着一袭暗红翻领夹袍,衣襟上绣满繁复的花纹。乌发结辫,散在肩后,几缕碎发散在宽阔的额角,给硬朗的五官平添了三分柔和。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他含笑望过来,朗声问道:“与陈先生是何关系?”
雪霁初晴,他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异彩,笑容比额环上的宝石还璨亮,丝毫没有悍匪的凶戾。
崔令光不觉放松了几分,自称是陈主簿的族侄。那些人并未起疑,热络得邀请他们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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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过后,总算进入正题。
丈许长的方桌上,逐一摊开四只包袱,里面各有一只尺许见方的锦盒。
崔令光两手撑在桌沿,沉声道:“有队人马不日要途经此地,想请贵寨护他们周全,这是两成定金。”她说罢打开第一只锦盒,满满当当都是龙眼大小的明珠。
“听闻贵寨常与珠宝商会往来,是真是假,想必不难分辨?”她抬眼望向主座上的红袍青年,缓缓打开了旁边的盒子,竟是巴掌大的和田玉璧,莹洁温润,晶凝如脂。
厅中所有人都两眼发亮,兴奋异常。可就在她要开启第三只盒子时,红袍青年却骤然起身,抬手喝止道:“且慢!”
见他拾级而下,崔令光不自觉侧过身,将锦盒护住。随从们也默默上前,分立左右。
红袍青年在丈许外止步,半眯着眼睛,牢牢盯住她道:“诸位怕不是来错了地方?”
崔令光身材修长,在女官中最为高挑,可与此人说话却需得仰着脖子,一时间很不习惯。
“二当家这话何意?”她直视着对方狭长冷锐的眸子道。
“寨子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他的眼神越过她的肩,尽量克制住贪婪,语气平静道:“这等差事,应该找镖局才对。”
崔令光扬眉道:“莫非二当家做不了主?”
他似乎不以为忤,可陪侍的大小头目却露出不忿之色。
“还是请大当家出来吧!”崔令光有意试探他底线,语带轻慢道。
他朗声笑道:“大当家可不似在下这般见钱眼开,什么生意都接。不合规矩的事,金山银山摆在面前,她也不会眨眨眼。”
崔令光耐下性子与他讨价还价,可他语气尤为坚决,不探问清楚绝不松口。
崔令光心知事关重大,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沉吟半晌,如实道:“前些时候天子驾崩,朝中官员欲迎云中郡公一家进京奔丧。可洛阳形势复杂,有人会对他们不利。我奉家主之命前来保护,奈何我们势单力薄,又人生地不熟,唯恐辜负使命,这才想借助贵寨……”
不等她说完,对面就神色突变,上前一步惊问道:“什么云中郡公?”
此地距离云中城千里迢迢,一介草寇没听过也不足为奇。崔令光耐心解释道:“郡公久居塞外,名讳鲜为人知,但他的曾祖父和曾姑母却名闻天下。他们便是贤名远播的仁宗,以及威震宇内的世祖……”
“抱歉,在下并非汉人,不懂你们的皇帝谱系。”红袍青年挠挠头,有些苦恼道。
崔令光扫了眼众人,见盗匪们皆一脸茫然,顿觉好笑,清了清嗓子道:“不清楚也没关系,总之这位郡公身份特殊,为稳妥起见,朝廷并未大张旗鼓奉迎,可你们耳目众多,想要找到行踪并不难。”
红袍青年神色怪异,沉思片刻,摆手屏退左右,低头审视着崔令光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他眼神锋利如刀,崔令光心里打了个突,强自镇定道:“我从中原来,其他无可奉告。”
他嘴角微弯,笑道:“身手如何?”话音未落,陡然劈来一掌。
崔令光闪身避开,一面示意随从们退下,一面抖出一条银蛇般的软鞭,直取他面门。
奈何对方力道刚猛,气劲十足,只攻不守,逼得她退无可退,只得摁下把手上的机簧。
软鞭银光吞吐,倏地竖起满身倒刺,‘嗤’一声在他左肩划开了一道口子。就在他愣神之际,鞭梢挟着锐气直取眉心。
眼看就要血溅三尺,银芒却在寸许处被一把抓住。
崔令光呼吸堵窒,脖颈被一只粗大的铁掌死命扼住,软鞭掉落在地。
随从们惊呼拔刀,未及上前,红袍青年却松开了手,连退数步,神色窘迫道:“你、你是女……怎么不早说?得罪得罪!”
崔令光抚颈后退,靠在墙上剧烈咳嗽,待气息平顺才抬头怒瞪着他。
他俯身捡起她的软鞭,捧过来双手奉上,语气诚恳,再三道歉,左手掌缘犹自滴着血。
崔令光纵然恼怒,可人在屋檐下,实在不好发作,只得讪讪接过。
他退回原位,取出帕子随意裹在伤处,眉宇间隐隐透出忧色。
崔令光不由得紧张起来,清了清嗓子道:“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