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液是酸的,心跳是酸的,每一缕呼吸都是酸的。
这就是亲情的威力么,世上所有的兄妹都是如此么。
可是从前数年,他都没有酸过。为什么妹妹长大了,眼见一切都要变好了,他却独自朝腐烂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她不懂,哪怕他解释得如此清楚,她都不懂。
她只是脸白着,跌坐在床。明明她无处可退,可他为何还觉得,她是只即将断线的纸鸢,哪怕离得这样近,他还是抓不紧她。
妙辞委屈得浑身发颤。
好一个不允许!
他就这么把她的一部分自由给剥夺了!
妙辞不想再做纠缠,“出去,我们都需要冷静。”
席憬岿然不动。
他又是这么冷静自持,衬得她的抵抗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又莫名其妙。
他不会明白,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要过得多么谨慎艰难,才能够勉强不惹旁人非议。
明明她只想安分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何到头来,还是要在一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事上花费那么多徒劳的心思!
妙辞手臂一挥,把除了木偶娃娃以外的木偶玩具,全都挥落在地。心里太气,一时口不择言: “滚!”
又跟那一夜一样!
拉扯间,他们的衣裳都已凌乱。她高声喊滚,而他会被扫到屋外。
不清白的事,又无端多了一件!
喊完,妙辞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连连改口:“走,快走!啊——”
忽地咬到舌尖,缓了须臾,舌尖总算是不痛了,可她的牙又痛起来。
下边右排最里头的那个牙在痛。
一时妙辞再没心思吵架,捂着脸,进退不得。
席憬的身影晃了晃,等她抬起眼,只见席憬正慢条斯理地给右手中指戴指套。
“食指还伤着,只能用中指。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指套前端嵌有一个小小的磨牙片。
从前她这颗牙犯疼的时候,都是他来给她磨牙。不过自打及笄,她的牙便再没疼过。
这颗可恶的牙,怎么偏偏在今晚叫嚣着存在感。
还是在俩人吵架的时候。
“中指那么长,可别把我的嘴戳破。”
妙辞不豫地瞥过头,却被他掰正。
她盘腿坐在床边,而席憬抬起她的下巴,纠结要从哪个角度磨牙。
弯腰给她磨牙,姿势不太雅观。他想了想,决定把一条腿弯在床榻,另一条腿朝前倾。
离得太近。
妙辞不适地偏头,谁知鼻梁恰好划过席憬紧实的大腿。
“你在做什么?”席憬不解,“吵架暂停,耍脾气暂停,任何小心思都暂停。没有允许,不许擅自解除。”
“现在,张嘴。”
妙辞紧阖双眼,心里乱七八糟的。
有一根指节分明的手指抻来,包伤口的细布从牙侧擦过。
铁锈味,是哥哥受伤的血液味。
“磕嚓——磕嚓——”
妙辞稍稍抬头,唇瓣张开了些。
那样近。
仿佛是窝在哥哥的血液里,等他呼吸的时候再呼吸一次。
“嘴巴那么干,渴了?”席憬垂眸问。
“被你气的。”她口齿不清地回。被可恶的、总想控制她的哥哥气的。
“想让它湿的时候,告诉我。”
席憬把指腹摁在她的牙齿上,慢慢磨去令她不适的那份尖锐。
“好了,说出你的感受。”
他摘掉指套,让她睁眼。
“不疼了。”
可心里还是抽线般地疼,密密麻麻的疼痛。
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
妙辞猛地把他一推,自己解开绛纱床幔,歪倒在床上。泪水再止不住阀,抽抽搭搭地涌出来。
她把脸埋在木偶娃娃里,忽然发现,娃娃脖子上挂的那个小玉球不见了。
连一个小小的玉球,她都护不住。
似乎总是这样,在席憬面前,自己的控制能力总是断了崖地下滑!
原本是一里地的委屈,在他问后,总能涨成一万里地的委屈!
她的懦弱,胆怯,恐惧,明明在外人面前藏得那样好,为何总在他面前露馅!
悲伤袭来时,便只能顾着悲伤。席憬的反应,没吵完的架,没解决的隔阂,她都不再顾念。
妙辞怎么躺都不舒服,不断调整姿势。扁青的袖管朝上卷起,露出一截华泽的小臂,像白生生的酪酥从青瓷盏里泼出,未几泼得哪里都是——她的胳膊翻来覆去,把平整的褥子揉得稀绉。
不一时竟哭睡过去,也许是白天太累了。
可就连做梦都不得安生,竟梦见她与席憬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她不要像梦里那样,拿匕首狠刺席憬!
那是她的哥哥,她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