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洛清苒心底有多少揣度与疑虑,陈家的这场赏春宴还是如期而至。
正是个晴好的日子,春光明媚,街上游人如织,一驾接着一驾马车从各处京官的府邸去往陈家。
但今日没有任何富户在受邀之列。官员和商贾之间是有壁垒的,其间的深长沟壑也许再多的钱财也无法填平。
许多人都先于洛清苒明白,一向低调的陈家今日办这场春日宴,是要让京中的某些有心人知道,陈家和洛家的掌上明珠要开始考虑婚嫁之事了。
人人心思各异。
家中有适龄儿郎的,不少人都想去试试看能否与洛家结为姻亲,为家族的长足发展增添助力。即便与洛家的姑娘没有缘分,也可以借这场赏春宴相看别家闺秀。
同样有待嫁女的,一为借地方看看有哪些优秀儿郎,二为参考借鉴今日陈家的安排布置,也好为自家今后同样目的的宴席做准备。
除了这些,自然也有人并不抱着议亲的目的,或只是纯粹想来凑凑热闹,或是有更为复杂的用心。
洛清苒心底的想法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在去陈家的马车上,洛清苒沉默地坐在林瑶身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洛清苒曾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宴会,但都是去赏景喝茶吃点心,和同龄的姑娘们游玩闲谈。
而今日,她是那处供人观赏的景,那杯由人品评的茶水,那碟任人挑拣的点心,也是所有人的谈资。
这种即将被审视、被挑选的感觉,洛清苒很不喜欢。
指间的锦帕反复被她无意识地揉皱,展开,又揉皱,早已没了它精致漂亮的模样。
京城有不成文的规矩——这种男女相看的场合一般都由女方来办,好让女方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只因若由男方来办,或多或少会让人觉得像是宫中皇帝选妃一样。而并非所有适龄儿郎都是天潢贵胄,能让门第高家世好的闺秀们心甘情愿地去被人挑选。
曾经有一回这样的宴会闹得很大,就是因为那个自视甚高的纨绔当着一众京官子弟的面,对随家人来自家府邸赴宴的姑娘们评头论足,挑挑拣拣,还出言羞辱了几位不合他心意的姑娘。一场宴会下来,几乎将当日赴宴的女方得罪了个遍。
自那以后,此类宴席的主办者便逐渐都成了有待嫁女的人家。
而实际上,若女方的门第太低,就算办了各种名目的宴席,也少有人会出席。因为所谓主动权,其实也并非给了适婚的姑娘,而是给了站在她身后的父辈祖辈或是出人头地的兄弟。
就好似今日陈家的赏春宴,那些带着相看目的而来的儿郎里,有多少人知道陈家与洛家在官场的分量,又有多少人知道洛清苒其实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从旁观者变成亲历者,洛清苒才后知后觉地想要知道,每一个在她之前经历过这种场合的女子,心底都曾有过哪些念头?
会含羞带怯地想象未来夫婿的模样与气度吗?
会有无法与旁人道出的茫然与惶惑吗?
又或者,她们是否也曾像她一样,丝毫不觉得期待。
只觉得厌倦与心烦。
离得越近,她就越想不管不顾地掉头离开。
“清苒……”看着洛清苒紧蹙的眉心,林瑶欲言又止。
自从得知陈家的用意后,洛清苒便一直没什么兴致做别的事情,总是自己沉默地出神。林瑶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她是洛清苒最亲近的挚友,彼此信任与依赖。但林瑶从未对洛清苒说过,自己其实一直很羡慕洛清苒——因为她是在家人的爱里长大的姑娘。
洛清苒的父母很恩爱,两心相许,是彼此的唯一。是以洛家内宅没有任何妻妾纠葛,嫡庶纷争。包括优秀却早逝的姐姐在内,洛清苒的家人们一直都很疼她。
很多人都只能远远旁观洛清苒的幸福,无法拥有。
林瑶也曾是其中一个。
可林瑶也是如今才知道,其实没多少不同。
无论她们经历了怎样的幼年,在怎样的家庭中长大,无论她们姓洛,姓林,还是有别的什么姓氏,出身高门的姑娘们其实很多时候都无法听凭本心。
尤其是在婚嫁这种关乎人生走向的大事上。
无论自己心悦之人是谁,无论愿意与否,她们的婚事都会先依从家族与长辈的权衡筹谋。她们的想法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排在最后,甚至有可能连最后都排不上,因为并不会被计入考量。
可她们能做什么呢?
被悉心栽种在庭院中的花朵,如何修剪或移植,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这是优越的生长境遇带来的代价,早在她们作为花朵诞生时便注定了。
“清苒,今日只是一场宴席而已,长辈们应不会就此定下你的婚事。”林瑶柔声劝慰道。
“如果你不愿意,伯父应不会勉强你嫁给哪家的公子。”
洛阁老多年来一直很疼爱自己的一双女儿。即便他有所考量,林瑶觉得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