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可以称得上温和有礼,她至少十余年没有以这种口气说话,“被厌离刺了一剑后我就知道,如果不是藏在暗地里的棋子,远在海外的裴氏又是怎么在大陆扬威立名的。总是在万事安妥后再行事。你们是这么教我,也是这般教裴谙的。如今,也是对付我的。”
游御川和南宫蘅对面前的场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诧异很快又浮现在他们的脸色上。
“望瑕门出了差错,楚门客栈沉睡,商禹未离开,蘅祖云游……跟当年多像啊,算我没猜到。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幽洲游氏也要遭殃了?”
得体适宜的姿态出现,裴非衣捋平不服帖的领口。
寄仙使微微抬眼,含蓄道:“您也不希望游氏被搅进局,是吗?”
“我跟你们走,送这两个人回幽洲游家。”裴非衣双手自然摆在身外侧,身形线条流畅,衣领规整,神色平静。
是游御川自认识裴非衣以来从未见识过她这副模样,分明还是潇洒红衣的穿着,却像一个陌生人。“裴姐……”他低声。
一只手牵住她,稍用力地握了握。南宫蘅抿唇,后说道:“你们现在人多,就算是听你们安排保证,你们——也不许对裴非衣怎么样!”
南宫蘅认真地放狠话,尽管这话在裴非衣此等人听着全是稚气,她还是短暂打破了裴氏女的束缚壳,抬手摸了摸南宫蘅的头,“我能解决的,你们先去避风头。”
锁着眉头的少男少女上了飞舟离开,裴非衣不动声色收回关注的视线。
寄仙使抬起一只手,宽大飘逸的袖袍飘出一叠素净纸船。天地的风雪有了踪迹,循飘出的纸船飞舞。
茫茫雪色覆盖纸船,裴氏族人自动分开站成两列,垂眸低头拱手,衣也是仙似的雪白。燃雪之火早已烧尽,烧雪城毁于一旦,裴非衣是唯一的赤色。
待雪色消退,庞大的飞舟露出,褪去纸船外表的幻术,由避水避火的黎羌桐木制成,在它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数只小型飞舟。
舟身系着云烟霞锦,绘有仙人明月,饰有玉珍珠贝。
船道铺开一卷月白长毯,直至蔓延裴非衣脚边。
“裴氏女,请登仙舟。”众人说道。
裴非衣勾起一丝冷笑,踏步上船。“不要处处把自己和仙神扯上关系,”她说,回眸看了一眼寄仙使,“会反噬的。”
寄仙使更深地俯首,极其谦卑的姿态。裴非衣的目光掠过,牵着裙摆走过飞舟上铺玉嵌石的锦锻路。
她明白,寄仙使从未为谁真正俯首,她骨中载着家族兴衰,载着登仙为尊的神话。任何人只是为了那一个神话而付出的一滴水。
飞舟驱动起步,雪花飞舞旋落,沉在千疮百孔的烧雪城地面上。看着这样的风景,她即将归家。
无父无母,无亲友无羁绊的家。
……
日夜行舟,灵石阵法不要命地供应到加速行列中。本以为越接近那个熟悉之地,遥远记忆便会随夜水海河入梦来。而这几日她心境意外安稳,甚至隐有二度突破寻千水境界之势力。
掠过山巅流云,闯过空山之涧,再流入万顷海洋。无数封由传送卷轴并携的信函发往各大家族,裴非衣看着风景,不自觉握拳。
从来都是虎狼身后隐藏的影子,悄无声息间吞并了洲陆。
是时候了,她决意让蓬莱迎来第一次正式面世。
而万里之外,弱水之上,伫立彷如直入天际的白塔内,有人收回凝望的眸。
蓬莱,望天塔,裴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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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眼,她下船。船外是岛屿丛生、碧浪荡漾。
玉碧与蔚蓝互相簇拥却各有界别,这便是传闻的引天之水,避世之障——弱水。
蓬莱岛域禁忌,非裴氏一族不得入主。
轻薄而可载千钧的锦缎玉纱从飞舟飞出,与蓬莱岛地面相接。咒法一出,两者便牢牢连接,固若金汤。
换上仙送锦制成的衣裙,裴非衣踩在缎带玉纱之上。
她与船外等候的裴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