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台前,赵衷面无惧色,不慌不忙地站到了刽子手的旁边。
按大瑞律例,赵衷这样品级的官吏,在刑部牢狱外行斩首之刑,不得有百姓围观。雷太傅为沈丽予要来了口谕,特许她一人进去,亲自看赵衷伏法。
赵忠跪在刑台上,底下放一个方形大缸,半缸都是血水,蝇虫嗡嗡乱飞。他趴下,头架在中间凹陷的石墩上,却突然仰头,望向刑部大门边站在阴影处的沈丽予,问道:“那日在太师府的奴仆,是你吧?”
沈丽予不作答。
赵衷讥笑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他笑得癫狂可怖,缓缓地把头伏下,望着下面的血水。
“扑通”一声,被斩断的人头落入缸中。
沈丽予由始至终,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停留原地片刻,见人彻底不动弹,被收了尸,心定了。她谢过门边的守卫,推开刑部黑金色的厚重大门,在外面看到了来接她的柴英。
他对自己伸出手,道:“好了?”
沈丽予把手递过去,牵着柴英,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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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他们蓦然走到了王檀的府邸门前。王氏一族只表兄这一边的血脉没落至此,这里的房产遣散了仆人后,就一直空置。王氏其余人对这件宅邸无甚兴趣,也没怎么管过。
沈丽予在王府门口驻足不前。
柴英的手没有松开,随她一起停下,环顾四周,道:“我记得王府附近有一间人气极旺的酒楼,很多人会去,还有府邸正对面的米铺,卖的米饼也很香,如今都不在了。”
沈丽予说得小声,道:“世间万物,新旧更迭,唯变不变。”
柴英却听见了,握紧她的手,道:“爱亦不变。”
“嗯。”沈丽予眼眶含泪,抬头看他。
往前走了一段路,沈丽予却猛地回头:“你方才说什么?”
柴英靠近她,嘴角微扬,细声道:“爱你不变。”
沈丽予摆摆手,道:“我不是问这个——你方才说,米铺?”
柴英觉得女孩这么问有些突然,道:“王府对面,一直有一家米铺。我从校场回来,偶尔会来这边,买两个米饼解馋。”
沈丽予的神色变来变去,有惊喜,亦有悲伤,笑着哭,哭着笑,道:“再过一些时日,随我回一趟沈府吧。”
柴英道:“聂氏的事之后,我担心沈霁对你心生芥蒂,不让你回家。”
“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沈丽予道:“无妨。沈霁介怀的话,我祭拜过祖母与大伯之后,回我房里取走自己的物件便会离开。”
柴英道:“聂氏会留着你的房间吗?”
沈丽予道:“我相信兰心阿姊会替我留着的,大伯也会留着父亲和母亲的房间。”
这话虽是真心所想,但也说的刻意。她发现柴英的神情确实有异样,而且总是在她提到堂姊的时候就变了面色。沈丽予想起了那晚问他兄长的事,柴英当时就什么都不肯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真的还有事在瞒她。
“怎么了?”柴英摇了摇她的手在问。
沈丽予沉下思绪,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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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之后,高天降下滚滚热浪,秋老虎的时节总是令人难熬。
炙阳之下,沈丽予与柴英安静地等在沈府大门前,等人通传。
即使换过主人,这座旧军侯府从外面看起来似乎没怎么变样。沈丽予回到皇城以后,一直从远处看,如今走近了,孩童时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她往上站一级石阶,面向柴英,道:“还记得吗?”
柴英仰头看她,笑意盈然,道:“记得。我们重遇后,我送你回家。”
那时的他们才十五六岁,稚嫩,莽撞,心中怀有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不似现在,对未来的许多事原来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物是人非,就如一把刺入心口却不见血的刀。
奴仆拉开半边府门,道:“沈娘子,您和这位郎君可以进来了。”
果然,府邸里面亦没有变过,不知是聂氏无心按她浮夸的喜好去打理,还是大伯执意不让换掉这府内的样子。
沈丽予这位长辈看似老实忠厚,容易欺负,懦弱无能,实则都是对他自己心爱之人的让步。他从不是没有原则随意妥协之人。他的孝顺,深厚的手足之情,对这个家的依恋,就是他的原则。
“是丽予阿姊吗?”二人背后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
沈霁披麻穿白,整身素净,彬彬有礼,道:“见过阿姊。见过柴英兄长。”他看清楚柴英的脸,显然有些吃惊,但情绪敛得快,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失礼地表露出来。
沈丽予瞧着面前的孩子——那张脸,和那个人实在太像了,难怪刘絮会被吓到。但这个孩子被大伯教得为人和善,没有半分戾气,如今站在面前,对她更不带任何敌意。
见她不怎么答他的话,沈霁坦言道:“母亲的事,兰心阿姊曾给我传信,解释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