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对儿子还停留在当年。</br> 荀定看自家老父亲同样如此。</br> 他父亲对他好，好到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总之，他有记忆以来，父亲对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仿佛他是一尊脆弱的瓷娃娃，一个错眼就可能摔个稀碎。哪怕是父子二人关系最僵硬的时候，荀贞也不曾对他动手！</br> 荀定以为父亲还是那个父亲，自己也还是父亲眼中的瓷娃娃，瓷娃娃当然不会真挨揍。哪料到老父亲不仅抽出佩剑指向自己，甚至发动言灵【一叶障目】。</br> 同一言灵在不同人手中的效果是不同的，而荀定作为儿子，从小就能在荀贞书房撒欢玩闹，后者书房有什么藏书、研究了什么言灵、言灵往什么用途挖掘……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知道个七七八八，至于老父亲一贯的作战风格更是熟稔于心……</br> 其中便有【一叶障目】。</br>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br> 这道言灵专攻精神。</br> 中招之人会陷入一片幻象。</br> 看似是群山险峰、层峦叠嶂，实则是一座巨型迷宫，置身此处便会混淆时间，即——中招者以为自己在幻象待了三五个月，其实现实也就过去了一瞬。若想要破解言灵，要么底蕴比荀贞更强更深厚，要么找到那一片“叶子”，揭开它就能脱困出逃。</br> 这言灵看似普通，实际不然。</br> 其一，心智不坚者会被剥夺“视、听、嗅、味、触”中的一种或几种，在幻象引导下陷入极致的孤独，无人诉说、无人倾听、无人救援……；其二，它会给人精神带去极大的负担。人在幻象停留多久，这些时间产生的精神负担都会一次性反馈身体。</br> 真是不死也废。</br> 现在，自己是这道言灵的目标。</br> 荀定的心情宛若被七八个公西仇围一圈爆踩殴打，甚至涌出几分少有的悲愤。</br> “阿父——”</br> 【一叶障目】已经成功发动，磅礴文气化作云海山岚，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竟然一口气将四分之一个城墙笼罩其中，淹没兵卒的喊杀声和荀定那一声“阿父”。</br> 再睁开眼——</br> 果然已经不在原地。</br> 荀定委屈得不行，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静心凝神，紧跟着又抬手在眼前一摸，揭开一片无形的叶子。眼前画面消散，空气中的血腥味争先恐后钻入他的鼻腔。</br> 环顾四周，只见云海山岚笼罩范围内的守兵已经躺一地，不是面颊憔悴凹陷形似骷髅，便是被趁机攻上来的兵卒砍了头、刺了心，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的空巢老父亲，正静静双手插袖看着他，眼神是他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的平静、森冷……</br> 荀定：“……”</br> 荀贞似是不喜：“你在战场就这点能力？任由敌方文士动手，是自负还是愚蠢？”</br> 荀定：“……”</br> 微扬下巴，命令儿子：“你动手！”</br> “阿父，我是不会回去的——也不可能再回去！”见识过广阔天地的雄鹰是不可能再满足父母提供的港湾，他还要搏击天空，他还要闯荡天地，荀定见状以为猜出了老父亲的心思，狠狠心，抬手化出武器，彬彬有礼又面带痛苦道，“……还请阿父小心！”</br> 荀贞：“？？？”</br> 他发现好大儿果然变了很多，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读不懂对方刚才想了什么……</br> 但这并不重要。</br> 城楼上的兵戈并未持续很久。</br> 真正的主战场已经转移至城内。</br> 他们的主公秋丞都见势不妙撤了，剩下这些残兵哪里还有斗志？偶有抵抗也不成气候，大多还是只顾着四散奔逃，沈棠这边兵力一口气将阵线从外城一直推到内城，天亮之前便占了临山县的主要领地，城墙上的旗帜也从【秋】改成了沈棠的【沈】。</br> 东曦既上，霞光破晓。</br>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大地。</br> 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一整夜的城内庶民听到屋外没了动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倒不是他们胆大，而是他们身后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他们做一天工才能赚一天钱，保证全家饿不死。断一天，熬过这个寒冬的可能性就要小上一分……</br> 越是靠近城门位置，房屋损坏越严重，满目皆是废墟，本就泥泞坑洼的街道更是大坑小坑不断。庆幸的是开战之初，听到动静的庶民就匆匆搬离，无辜伤亡不多。</br> 这时，有一老汉夫妇推着独轮木车过来，瞧见这一幕，皆是傻眼，神情茫然。</br> 他们耳朵不行，住得又偏。</br> 昨晚动静虽大却没听到。</br> 天未亮就准备出摊。</br> 天微亮才到老地方。</br> 结果——</br> “老人家，今儿还出摊呢？”</br> 老汉夫妇正要走，便被一声音吸引，抬头见一年轻后生趴在塌陷大半的墙上冲自己说话，看装扮像是个兵。对于庶民而言，“兵”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老欺负庶民。</br> 老汉满是沟壑的脸上挤出一缕似哭非哭的笑：“是、是啊，这不出摊不行……”</br> “卖的是什么？”</br> 老汉老老实实道：“是饼。”</br> 心里捏了把汗，生怕摊子被抢。</br> 以往不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