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意提醒他道:“本郡主应该不需要提醒你吧,你的身份是皇子。”
皇宫里的公主皇子们可从来没有人会有夏侯臻那样的想法。苦命人?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例如夏侯燕。
夏侯臻嘴一撇,露出一张苦瓜脸:“郡主。有的人即便生于鸡窝,也能长成凤凰。但有的人即便生于凤凰窝,也只能是颗鸡蛋,再怎么也变不成凤凰。论年纪,其实我比夏侯怡还年长,但他是五皇子,而我才是七皇子,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为何?”
谢君意不是完全猜不到,只是夏侯臻需要一个往下说的由头,于是谢君意给了他。
随后,夏侯臻继续道:“因为我的母亲曾是德妃的洗脚婢。德妃因孕不能侍奉皇帝,为了留下圣心,她献上了我的母亲。时运不济,我的母亲竟在那时有了我。可能是身为人母的天性使然,母亲为了保下我不敢告知德妃,因此照常侍奉皇帝,结果她竟难产而逝,随即留下了不足月的我。皇帝恨我辱没了他的一世英名,自然不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德妃亦然。自我懂事以来就没过过皇子那骄奢淫逸的日子,为了活下去我只能抢着帮那些太监宫女做些活计,他们有时会给我一顿饭,有时见我可怜会给我几枚钱币……所以,我这衣裳其实是自己补的,补得不错吧?”
就像是不愿被人同情,夏侯臻一扫悲伤,竟在最后翻出了自己的衣领,言语间有些得意。
他的衣领应是破过洞,原本也应该有一指大的窟窿,但是窟窿旁都被针线很好的缝在了一起,在细线的聚集处汇成了一朵红色花瓣绿色叶子的小花。不是时常做女红的人是不可能缝制得如此完美的。
谢君意竟不知道这少年的身世如此的曲折,但是也能够理解夏侯臻身为皇子为何需要捡其他皇子的破衣穿,又为何需要早起潜去御膳房就为了偷两个包子。
实话说,夏侯臻在这么个环境中竟然长成如此乐观的模样,谢君意真的觉得很难得。
于是对上少年那得意的眉眼,谢君意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他那缝补成一朵小花的衣领,那有些许硌手的细线的肌理是谢君意从未感受过的触感。
她情不自禁放轻了语气:“补得很好。你把自己也养得很好。”
这话让夏侯臻怔在原地。因为谢君意的语气太柔和了,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跟他说话,此人还是外面那个大名鼎鼎的安阳郡主。
夏侯臻百感交集:“你不必如此。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自己也能很好的活下去。如今的我就是最好的佐证。”
夏侯臻眼神坚定,似乎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谢君意抬眸看向他,淡淡地收回了手:“哦。本郡主原本还说要不要帮你出宫呢,既然你不需要那便罢了。”
夏侯臻:“……”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君意的话刚落下,他就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接着她的话道:“虽然我很想那么说。但是你看看,我的身世都已经那么惨了,再多给我几分同情好像不碍事啊,你说是吧?”
夏侯臻说着疯狂对谢君意挤眉弄眼地暗示。
谢君意噗嗤一笑:“你还真是个活宝。”
原本谢君意就是故意逗他的,听了那样的故事,任谁都不由得动容几分。更何况若非他方才非拉着谢君意出去偷听,谢君意也不可能得到那个消息。这个心意谢君意领了。
于是谢君意抬头见他:“本郡主会尽量助你。但现在不是时候。”
夏侯臻点头:“我知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纠结,吞吞吐吐地,不确定道:“若、若是需要我帮忙,你可以说。”
谢君意闻言似笑非笑:“你知道你说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夏侯臻哪里不知道,要是不知道他可不会说得那么犹豫。不过他说了也只是想嘴上表表决心,可心底却没有真的这么想。
所以一听谢君意反问,他忙谄媚道:“我、我就那么一说……更何况你堂堂安阳郡主,跺一跺脚这皇城都得抖上一抖,哪里需要我区区一介草民帮忙,您说是吧?”
谢君意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夏侯臻,莞尔一笑,眼含恶劣之趣味:“七皇子何至于此呀。本郡主看七皇子实乃大将之才,方才既都帮了本郡主一次了,俗话说熟能生巧,那第二次肯定更不在话下。”
夏侯臻忙抬起手连连作揖求饶:“哎哟,郡主诶!您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这脸都给贴疼了。”
谢君意望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心底觉得真奇怪。
夏侯烈那样一个满腹诡计、冷血无情的人能生出夏侯燕那样嚣张跋扈至情至性之人;能生出夏侯臻这样不挠不折乐观开朗之人;也能生出——
谢君意下意识看向坐在另一角落静静看着书的俊美男子。
这样看似冷若冰霜实则外冷内热的软心肠。
哦,除了对她不那么软之外。
谢君意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