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乔再次来到海牙时,提奥将怀表交给了她。
“我想这是属于你的。”
“是的,哦,谢谢你!”乔喜出望外地叫道,“我还以为我把它丢在火车上了,难过了一整天呢。”
“它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吗?”等待答案的时候,提奥紧紧盯着乔的脸。那种不确定感就像一张令人窒息的毯子压在他身上。
快说它并不重要,快说你只是习惯。
“是的。”提奥的心因为这个单词沉了下去,但乔接下来的话,又让那颗心因为欢喜跃到了喉咙口,“这是我哥哥送的礼物。”
——他是她的哥哥!
一股如潮水般的轻松感席卷了提奥,兴奋令他喘不过气来。有可能吗?她也对他怀有同样的感情?
他所渴望的爱情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提奥几乎要开口问出那个问题了——脚踝的疼痛打断了他。那么,再等一周,不,三天,他就可以在她面前得体地下跪。
提奥返回古比尔上班的第一天,经理特斯提格先生[1]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抱歉,”在感谢了对方的关心之后,提奥说,“我知道这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我本应该更小心一点。”
“生病又不是你的错。”特斯提格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不过这并不是我叫你过来的原因。我要祝贺你在这次销售旅行中取得的成功,你的学识和专业精神得到了客户们的高度评价。”
他将一个信封递给提奥,“里面是你的奖金。你会发现这个数字非常令人满意。”
“谢谢您,先生。”辛勤工作得到了回报,怎能不令人高兴呢!
“我知道你向来是模范员工,全身心地投入到画廊中。不要以为你的努力被忽视了——前两天我收到了古比尔先生的信,他希望把你调到巴黎的总店。”
“……去巴黎!”提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特斯提格笑着拍了拍提奥的肩膀。他只比梵高兄弟大了十岁,在工作之外,对少年离家的兄弟俩不免生出一份兄长般的关心。
文森特在海牙工作的时候,特斯提格就对他格外照顾;那时的文森特还对艺术商的工作非常尽职。特斯提格的女儿贝茜五岁生日时,文森特送了她一本小相册,里面是充满童趣的绘画和温暖的寄语。
在文森特被调往伦敦后,提奥延续了这种融洽的关系。与兄长相比,提奥更加谦逊、耐心和勤勉。他阅读了大量的艺术期刊和书籍,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一切,就连周末也都泡在了莫里茨皇家美术馆。也正因如此,他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喜爱。
“我真不想失去你,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特斯提格说,“我从不怀疑,有一天你会成长到独当一面。”
“……我需要时间考虑。”提奥回答道。
一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那可是巴黎!78年世博会期间他曾被临时调往巴黎,帮助古比尔搭建展台。从那时起,法国首都就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在这座世界艺术的中心工作和生活。
但如今他就要订婚了——乔会喜欢巴黎的生活吗?还是她更希望留在荷兰?
“当然,这是一个重大决定。”特斯提格理解地点点头,“但别花太长时间。”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提奥收到了哥哥文森特的回信。
“亲爱的提奥:
“爱情使人疯狂,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了。
“我在爱情上一直都很不幸。在经历了凯、西恩和玛格特[2]的事情之后,我基本放弃了对于婚姻和孩子的任何幻想。有时我会责怪这该死的绘画——对艺术的热爱是对真爱的毁灭。
“但我始终相信在家庭方面,你会拥有我从未有过的幸运。我知道,你从童年起就渴望这种简单的幸福。
“就你现在的情况而言,提奥,你和那时的我截然不同。我那时贫穷饥饿,疾病缠身;但你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个不错的薪水——比父亲的薪水高得多——足以养活妻儿。姑娘的家庭不会反对,你也不必在你爱的女人与艺术之间做出选择。
“是的,你当然应该结婚。为了你的健康和事业,也为了我们父母的期望——毕竟,你是他们的‘喜悦和骄傲’。
“好吧,我知道你给你的哥哥写信,并不是想听这些陈词滥调。那么,让我附上自己的一些建议。
“如果你坠入了爱河,竭尽全力地去爱吧,无需有任何保留。去问她吧,如果犹豫太久,在你表白之前一切或许就会太迟,而她已经是别人的了——那是我曾对尤金妮犯下的错误。
“我虽然还没见过你的乔,但你对我说的关于她的事,让她感觉并不像个陌生人。别担忧,在我看来,她当然也是爱你的——她难道不是把你从危险中救出来,又守了你整整一夜吗?一个恋爱中的姑娘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保持勇气并保持冷静,你的订婚会随之而来。”